而今，学术的弊病可说是学仁而过之呢？还是可说是学义而过之呢？抑或是学不仁不义而过之呢？我真不知道与洪水猛兽比起来，究竟要厉害多少。

孟子说：“我岂是好辩？我不得已也。”杨墨之道，充塞天下，孟子那时，天下尊信杨墨，应当不比今天学者尊崇朱子差？但孟子独身一人阐明其间，也是可悲哀的！韩愈说：“佛道的害处比杨墨还厉害。韩愈之贤不及孟子，孟子不能救之于未坏之先，而韩愈欲全之于已坏之后，也是自不量力，但见身处危险之境，而不能救助！”呜呼！若我则更是自不量力，果见身处险境！众人正在熙熙攘攘之中，而我独自流泪叹息；举世都恬然地亦步亦趋，而我独疾首蹙额而忧虑，这如果不是丧心病狂，就一定内心真有极大的痛苦，如果不是天下最仁爱的人，有谁能体察到呢？

我作《朱子晚年定论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其间年岁的早晚，的确没有加以考证，但虽然不是完全出自晚年，但也大多是出于朱子晚年。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在于委曲调停，以阐明圣学为重。我平生对朱子的学问一直是奉若神明耆龟，一旦和它发生矛盾，的确是于心不忍，所以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“知我者谓我心忧，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”我不忍与朱子相冲突，这是我的本心；但又不得已与之发生抵牾，因为道理本来如是，正所谓“不正直的话，则道理就无法显现”。你认为“我是决意与朱子相异”，我哪敢自己欺骗自己的内心呢？

道是天下的公道，学是天下的公学，不是朱子可以私有的，也不是孔子能够私有的，这是天下公共的东西，所以须要秉公而言而已。所以如果说得是，虽然和自己相反，也是有益于己；说得错，虽与自己相同，却正足以损己。有益于己的，自己必喜欢；有损于己的，自己必厌恶。既然如此，那么今天我所说的，虽或与朱子有不同，但未必不是他所喜欢的。“君子犯错，就好比日月之食，他能改正，人都会敬仰”；而“小人犯错，却要文过饰非”。我虽然不是贤人，实在不敢以小人之心来看待朱子。

答聂文蔚

125/179

夫人者，天地之心，天地万物，本吾一体者也。生民之困苦荼毒，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？不知吾身之疾痛，无是非之心者也。是非之心，不虑而知，不学而能，所谓良知也。良知之在人心，无间于圣愚，天下古今之所同也。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，则自能公是非，同好恶，视人犹己，视国犹家，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，求天下无治，不可得矣。

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 2 ，见恶不啻若己入，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 3 ，而『一夫不获，若己推而纳诸沟中』者 4 ，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已也 5 ，务致其良知，求自慊而已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