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弟伯显札

此间事汝九兄①能道，不欲琐琐。所深念者，为汝资质虽美，而习气②未消除；趣向虽端，而德性未坚定。故每得汝书，既为之喜，而复为之忧。盖喜其识见之明敏，真若珠之走盘③；而忧其旧染之习熟，或如水之赴壑也。汝念及此，自当日严日畏，决能不负师友属望之厚矣。此间新添三四友，皆质性不凡。每见尚谦④谈汝，辄啧啧称叹，汝将何以副之乎？勉之勉之。闻汝身甚羸弱，养德养身，只是一事。但能清心寡欲，则心气自当和平，精神自当完固矣。余非笔所能悉。

阳明山人书寄十弟伯显收看。

印官⑤与正宪读书，早晩须加诱掖奖劝，庶有所兴起耳。

这里发生的事你九哥会告诉你，我就不多说了。我每天想得比较多的倒是，弟弟你虽然天资卓越，但身上一些不良的习气还未消除；虽然志向端正，但是德性还不够坚定。所以每次收到你的来信，我总是既为你高兴，又为你担忧。高兴的是你聪明机敏，心念就像珠子在玉盘里游走那样毫无障碍；担忧的是你身上那些以前就存在的不良习气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变得习惯成自然。你面对这种情况，一定要心生警惕，每天都严格地要求自己，千万不能辜负师友对你的殷切期望。我在这里新结识了三四位学友，他们都秉性美好，气质出众。尚谦每次说起你，总是啧啧称赞。你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人家的这种称赞呢？要努力啊！听说你身体非常虚弱。道德的养成与身体的调养其实是一回事。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清心寡欲，那么志气和心态一定会变得平正和谐，精神也就自然而然地饱满充沛起来。还有其他的一些事项，但那不是一封信所能说得明白的。

阳明山人，写予十弟伯显收看。

守章与正宪正在读书学习，每天都需要对他们加以引导提携、鼓励劝说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所触发，进而奋力向上。九兄：指王守俭。习气：习惯；习性。后多指逐渐形成的不良习惯或作风。真若珠之走盘：像珠子在盘中滚动。此处比喻心念思想灵敏活泼、运用无碍。尚谦：薛侃（1486—1546），字尚谦，广东揭阳人，阳明弟子，正德九年（1514）在南京拜阳明为师，是《传习录》最早的刊刻者。印官：指王守章。“官”是明代对男孩子的雅称。

此信也是写于正德十一年（1516）。可见阳明对这个身体孱弱的弟弟王守文寄予厚望。阳明善于鼓励教育，言辞间颇见其用心，尽量从正面肯定弟弟资质明敏，用他人正面评语来勉励他，又反复提醒他注意反省生活习惯，暗讽节制欲事养好身体。

信中提到的“养德养身，只是一事”，是阳明的一贯主张，他在给学生陆原静的信中也说：“大抵养德养身，只是一事，原静所云‘真我’者，果能戒谨不睹，恐惧不闻，而专志于是，则神住气住精住，而仙家所谓长生久视之说，亦在其中矣。”养德是儒家所重，养生为仙家所擅。品德养好了，身心自然会康健，亦符合阳明以儒统道的观念。

养身、养德不二，也是传统医学之养生要义。国医大师邓铁涛先生（1916—2019）的名言就是：“养生先养心，养心先养德。大德者方得其寿。”因为高尚的道德情操可使人心情常保愉悦，心理健康；反之，道德败坏则会使人毁灭，多行不义必自毙。笔者拜访过邓老，其时已近百岁，精神矍铄，行动自如。他曾在访谈中说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