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者在此的建议是：学佛的尽管去学佛，学儒的尽管去学儒，但是不要互相排斥，更不要轻易讨论谁高谁低，因为要知道谁高谁低，就必须对两者全都进行切实的修行，并达到一定的境界之后，才能够有所评论。
16.3俗之谤者，大抵有五：其一，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①也。其二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。其三，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②也。其四，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。其五，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，安能辛苦今日之甲，利益后世之乙乎？为异人也。今并释之于下云。
世俗对于佛教的指责，大体说来有五种：其一，认为佛教所讲的现实世界以外的事以及神通变化无有极限，是荒诞不经的。其二，因为现实之中有些吉凶祸福没有得到及时相应的报应，而认为佛教所讲的因果报应是欺骗世人的说法。其三，因为出家人中有很多行为不够精纯者，而认为佛教是藏污纳垢的场所。其四，因为花费大量的金银财宝从事佛事，并对僧众减免税役，而认为是有损于国家的收益。其五，认为即使存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缘，又怎么能够因为今世的甲辛苦勤劳而利益于后世的乙呢？因为甲乙是两个不同的人啊。现在，我对这种种指责一并作出解释。 迂诞：迂阔荒诞，不合情理。 奸慝：奸佞邪恶。
之推列举了世俗对佛教的五项指责，应该说这五项指责全都是依据世俗知见而形成的，只是立足于表象，并没有涉及佛教真义。这样的批判其实根本不值得花费太多的气力去反驳，之推之所以会如此费心费力，缘由有二：一、他护持佛教的心太过迫切；二、他对真正的佛法修持所涉不多，对于佛教还停留在盲从的地步。这两点在后文中展现得一览无余。
16.4释一曰：夫遥大之物，宁可度量？今人所知，莫若天地。天为积气，地为积块，日为阳精，月为阴精，星为万物之精，儒家所安也。星有坠落，乃为石矣；精若是石，不得有光，性又质重，何所系属？一星之径，大者百里，一宿①首尾，相去数万；百里之物，数万相连，阔狭从斜，常不盈缩。又星与日月，形色同尔，但以大小为其等差；然而日月又当石也？石既牢密，乌兔②焉容？石在气中，岂能独运？日月星辰，若皆是气，气体轻浮，当与天合，往来环转，不得错违，其间迟疾，理宜一等；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③，各有度数，移动不均？宁当气坠，忽变为石？地既滓浊，法应沉厚，凿土得泉，乃浮水上；积水之下，复有何物？江河百谷，从何处生？东流到海，何为不溢？归塘尾闾④，渫⑤何所到？沃焦⑥之石，何气所然？潮汐去还，谁所节度？天汉⑦悬指，那不散落？水性就下，何故上腾？天地初开，便有星宿；九州未划，列国未分，翦疆区野⑧，若为躔次⑨？封建已来，谁所制割？国有增减，星无进退，灾祥祸福，就中不差；乾象⑩之大，列星之夥，何为分野，止系中国？昴为旄头，匈奴之次；西胡、东越、雕题、交址，独弃之乎？以此而求，迄无了者，岂得以人事寻常，抑必宇宙外也？
对于第一种指责的辩解如下：对于遥远广大的事物，又怎么可以度量呢？现在的人所知道的遥远广大的事物，没有什么比得上天地的。天由云气积聚而成，地由土块积聚而成，太阳是阳刚之气的精华，月亮是阴柔之气的精华，星辰是万物的精华，这是儒家所认同的说法。星星有坠落的，却成了陨石；气的精华如果是石头，就无法散发光亮，况且石头的质地沉重，又是靠什么悬挂在天空中的呢？一颗星球的直径，大的约有百里，一个星宿，首尾相隔几万里；直径百里的事物，在几万里的天空中绵延相连，它们之间的距离宽窄、纵横排列，保持着恒常的状态，而不产生扩充和收缩的变化。另外，星星和太阳、月亮，形状、颜色全都相同，只是因为体积大小而有等级差别；这样说来，太阳、月亮也应当是石头了？石头既然是牢固严密的，又怎么能够容纳得下三足乌和玉兔呢？石头在气体之中，又怎么能够独立运转呢？太阳、月亮和星星，如果全都是气体，气体是轻浮的，就应当与天空合在一起，它们来回循环运转，不可能相互交错，它们运行速度的快慢，按理来讲也应当是一致的；又是什么缘故导致太阳、月亮、二十八星宿各有各的方位，运行的速度也不一样呢？难道是气体坠落的时候，忽然变成了石头？大地既然由混浊的泥土构成，理当是沉重厚实的，可是深挖土地却能够挖出泉水，可见大地乃是浮在水面上的；那么，在积水的下面，又有着什么样的事物？长江、黄河以及众多的河流，又是发源于何处？它们全都东流进大海，大海又为何没有外溢出来呢？传说海水全都汇聚在归塘和尾闾，那么，其中的水又排泄到哪里去了？如果说海水都被沃焦山的石头烧干了，又是什么气体使得石头燃烧起来的？海水的潮汐涨落，又是谁在调节掌控？银河悬挂在天空，为什么不会散落下来？水的特性是向下流淌，又是什么缘故上升到天上去？天地初开的时候，就已经有了星宿；那时，九州还没有划分，列国也没有分封，大地上的疆界划分和区隔，又是如何对应天上的星宿的？封邦建国以来，又是谁在制定分割规则？国家有增加也有减少，星星却没有变化，与其对应的吉凶祸福照样发生，其中没有偏差；天象如此之大，星辰如此之多，为什么划分星野，却只限于中原？昴星为旄头，对应着匈奴的疆域；可西胡、东越、雕题、交趾等地区，就唯独应该被放弃不管吗？像这样来探求，就会始终没完没了，又怎么能够以人间事物的寻常道理去解释宇宙之外的事呢？ 宿：星宿，星座。 乌兔：传说太阳中有三足乌，月亮中有玉兔。 五星：指水、木、火、金、土五大行星。二十八宿：指周天黄道（太阳和月亮所经天区）的恒星分成的二十八个星座。 归塘：也叫归墟，传说中的海底之谷，是海水汇聚之处。尾闾：传说中排泄海水的地方。 渫（xiè）：泄漏。 沃焦：传说中东海南部的一座山，海水注入之后无不焦尽。 天汉：即银河。 翦疆：分割疆土。区野：分野，指区分与星次相应的地域。 躔（chán）次：日月星辰运行的轨道。 乾象：即天象。《易经》中以乾指代天。
昴（mǎo）：二十八星宿之一。旄（máo）头：即昴星。
西胡：葱岭内外西域各族的统称。东越：传为越王勾践的后裔，分布在浙江、福建一带。雕题：指南方雕额纹身的少数民族部落。交址：即交趾，泛指五岭以南。
对于第一种指责，之推利用一些难以说清的天文现象来进行反驳，指出不能以人间事物的寻常道理来解释宇宙外的事。
16.5凡人之信，唯耳与目；耳目之外，咸致疑焉。儒家说天，自有数义：或浑或盖，乍宣乍安①。斗极②所周，管维③所属，若所亲见，不容不同；若所测量，宁足依据？何故信凡人之臆说，迷大圣之妙旨，而欲必无恒沙④世界、微尘数劫也？而邹衍⑤亦有九州之谈。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，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；汉武不信弦胶⑥，魏文不信火布⑦；胡人见锦，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；昔在江南，不信有千人毡帐，及来河北，不信有二万斛船。皆实验也。
